作者声明:本专栏依据严谨史料写成,为杜月笙历史传记,非虚构类小说
自从杜月笙被套上沉重的枷锁,靠氧气瓶续命后,坚尼地台杜公馆就变成了一个极其肃静的地方,因为一天大部分时间都需要氧气瓶,杜月笙卧室外面,一排排地放满了氧气瓶,不明就里的访客,草草地看过去,还以为那是一排排令人惊恐不安的大型炸弹。
重病如魔,对垂死的枭雄强人,这是极其痛苦的,因为这个要命的魔能侵蚀掉一个人所有的胆气。
这时候的杜月笙就是这样,因为深切体会到了生命的脆弱,他变得很怕死,只要坚尼地台杜公馆里没有医生,他的身体便会紧张颤栗,饭也吃不下,觉也睡不着。
幸好恒社中有一位名医朱鹤皋,此人骨髓里仁义尊师,只要老夫子心神稍有不安,他便抛下自己红火的诊所,整日整夜地坐镇在杜公馆里,让杜月笙安心地吃饭、睡觉。
因为有朱鹤皋以及其他名医的用心治疗,加之有氧气瓶续命,杜月笙的喘疾慢慢地有了一些转机,病势有了逐日减轻的趋势。
然而,刚勉强能喘上一口气,杜月笙便从内心深处掏出了那一件使他寝食难安、魂梦为劳的大心事。
什么大心事呢?
就在一九四九年年底,上海中汇银行的告急函电像雪片一样地飞来。当时,中汇银行的总经理浦拯东已经离职跑路,副总经理徐懋棠、杜维藩都随杜月笙逃到了香港,中汇银行实属于无人话事的境况。
那阶段,像这种境况,银行早就关门大吉了,但中汇银行却是个例外。因为上海滩人人都晓得中汇银行是杜月笙所开,人心浮动下,大家只信得过杜月笙的为人,因此中汇银行非但没有门庭冷落,相反是存户突飞猛进,一派欣欣向荣的局面。
此一反常的现象足可见杜月笙在上海滩的深入人心,人走了,泡在人心中的那杯茶却没有凉。
然而,杜月笙却一点高兴不起来,在他看来,这一副挑载人心的担子太沉重了,他已经承受不起,万一哪一天中汇银行里的存款被大潮卷走,他怎么对得起那许多信任他的上海人?自己的一世操守英名岂不是在故土毁于一旦了?
杜月笙身上是有江湖君子的信义羽毛的,越是狂风骤雨下,这些羽毛越立着。
为此,他找来了多年来一直在实际打理中汇银行的徐懋棠,杜月笙对徐懋棠说:“懋棠,我欠下的债已经够多了,中汇银行这样的债无论如何不能欠,那些钱都是别人的血汗,在我手里蚀光,死后我是难留一把骨头的。”
徐懋棠接话说:“目前,中汇银行吸纳的存款不过七个亿,折合港币也不过三千多块,情况或许没有杜先生讲得那么严重。”
杜月笙因为不赞同这个说法,气喘咻咻地说:“三人成行,便是世道人心,人心的担子哪来轻重之分,我已经下定决心,眼下必须亡羊补牢,不惜任何代价和牺牲,设法结束中汇银行,你是中汇银行的顶梁柱,为了这件事体,黄浦滩这个虎穴龙潭,你要替我去闯一遭。”
让杜月笙没想到的是,当他郑重其事讲这个决定的时候,徐懋棠却出了神,待他回过神来,那神情仿佛没有听到杜月笙刚刚讲过的那一番话。
杜月笙的喘息声有些重了,他隐忍着不满问徐懋棠:“我讲的话,你晓得了?”
徐懋棠先是支支吾吾,最后干脆推辞说:“杜先生,我还是觉得为了这一点小事体,去冒这样大的危险,不妥当,也有些不值得。”
纵横江湖几十年,杜月笙向来一言九鼎,徐懋棠的这个态度让杜月笙感到惊讶,更感到悲凉,他万万没想到,在杜门内,也有虎落平阳,龙游浅滩的悲哀时刻。
杜月笙怒了,骨子里剩下的那点江湖尊严也被徐懋棠的不尊不敬彻底榨出来了,他带着三分气愤,断然地说:“好,既然你不肯去,我就叫亲儿维藩去闯这龙潭虎穴,去办中汇结束的事体。”
此时的杜月笙,所余的生命太脆弱了,说这番话他原有激将之意,但说完,他那沧桑的眼眶里不禁已有些湿润了。
但徐懋棠却完全无动于衷,他敷衍了事,顺水推舟地对杜月笙说:“大少爷能去,那是挺好不过的了,只是一定要注意安全。”
杜月笙听了,眼前一片漆黑,气得差点昏死过去。
这就是世态炎凉,人心难测,任凭是谁,都有被它刺伤刺痛的时候——
言话一句,落地有声,这是杜月笙遵守一生的江湖信条,既然当着徐懋棠的面将话说了出去,杜月笙便再难收回,唯有硬着头皮,叫杜维藩回上海滩,涉这一趟险。
临行前,杜月笙将杜维藩叫到病榻前。
杜月笙对长子说:“我知道这时候叫你回去很危险,但只能这么办,我是信义难违,你是父命难违。”
杜维藩苦苦地朝父亲笑了笑。
杜月笙接着又说:“这一遭,险要涉,但我要你一定能够回来,你回不来,我恐怕也活不下去,所以你要带着一条退路去走这一遭。”
然而,此时的杜月笙,昏聩已经大过了明智,他从内到外已经蒙尘,再不是那个拿捏人性的江湖大师,所以他授给杜维藩的那一个预留后路的锦囊妙计,再也没有了昔日的江湖威力。
转载请注明:http://www.0431gb208.com/sjszlff/4834.html