说到李煜,你想到的是什么?
堂堂南唐后主?
千古一词人?
一代词帝李煜
的确,作为南唐词人中声名最著的一位,他是一个不合格的帝王,但是是一个十全的词人。
他是中主李璟的第六子,在他二十五岁那年(当时已是宋朝),依旧有奢华盛大的宫廷宴会,有鱼贯而列的美丽的嫔娥,但早已势如秋草,萋萋刬尽还生。
这年七月,他继承南唐王位,开始了他偏安江南十五年的帝王生活。
而数十年后的国破降宋,毒死他国,可能是他怎么想,都想不到的。
带踏马蹄轻夜月
五代十国,群雄纷争,天下大乱。
南唐不过是十国中普普通通的一国。从立国开始定都金陵。也不过享国区区三十九年。不过在南塘盛,即使它的国土面积也横跨今日的赣,苏,闽等地。
比起其他国家整日要忧心草木皆兵般的日子,南唐也度过一段安静平和的时光。
比年丰稔,兵食有余。——《资治通鉴·后晋纪三》卷二八二
此时的南唐经济发达,在文化上更是繁荣有余,加之历代君主顺承唐末遗风,尤好文学,因此自下而上产生了一批优秀词人。
正如北宋文学家陈世修为冯延巳的《阳春集》所作序中说道:
“公以金陵盛时,内外无事,朋僚亲旧,或当燕集,多运藻思为乐府新词,俾歌者倚丝竹而歌之,所以娱宾而遣兴也”。
李煜的父亲便是一个优秀的词人。
李璟·重屏会棋图
李璟,南唐第二代君主。他的《浣溪沙》至今为人称道。“小楼吹彻玉笙寒”更是传颂千古。
菡萏香销翠叶残,西风愁起绿波间。还与韶光共憔悴,不堪看。细雨梦回鸡塞远,小楼吹彻玉笙寒。多少泪珠何限恨,倚阑干。——《摊破浣溪沙》
李璟作为小国君主生性敏感,因此他将这种敏感也顺延到了外界景物中。词中的意象高洁清芳,环境凄迷幽邃。因此我们所感受到的感伤,更是超越了自身。带有一种美好事物不得永存的普泛悲慨。
李煜
男主登场。就是他↓
李煜像
李煜,字重光,是李璟的第六子。他原本的名字叫李从嘉,后取汉代杨雄的《太玄·元告》中“日以煜之昼月以煜之夜”之“煜”字,改名李煜。
他为人忠厚仁慈,在文学上的造诣十分高。极擅书画。长得也是眉清目秀,天庭饱满,更有传说说他的一只眼睛有两个瞳孔。
“为人仁孝,善属文,工书画,而丰额骈齿,一目重瞳子”,
可能有人会问了,李煜不是才排行第六,他是怎么当上皇帝的呢?
所以说他真是“天选之子”了。
李璟一共诞有十子,可由于李璟的第二至第五子均是早夭,所以在李煜的长兄李弘冀当上皇太子时,虽位居六皇子,可其为事实上已是次子。
史载弘冀“为人猜忌严刻”,李煜时为安定公,忧心兄长猜忌,认为李煜会成为他当上皇帝的绊脚石,所以李煜不敢沾染政事毫分,成日家便只是以酒为朋,以诗为友。更是自号“钟隐居士”,对外宣称自己笃信佛教,不再贪恋红尘,更遑论痴迷皇权。
按照这样子的剧情发展下去。李弘冀是可以名正言顺的当上太子的。
不过他太多疑了。
公元九五九年,李弘冀在毒死曾经是为皇储的叔父李景遂,之后常常见到叔父的鬼魂向自己索命心悸而死。
数见景遂为厉,九月丙午,卒,有司谥曰宣武。——《南唐书》卷十六后妃诸王列传·第十三
所以李璟只能立李煜为太子,此时有位大臣钟谟讽谏,说李煜德行轻微志气怯懦又笃行佛理,不是当皇帝的料。倒是李煜的弟弟李从善可以当太子。
“从嘉德轻志懦,又酷信释氏,非人主才。从善果敢凝重,宜为嗣。”
这可惹怒了李璟,我家的儿子,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品头论足了?于是便找了个借口,把钟谟贬为国子司业,流放饶州。
李璟不仅封李煜为吴王,更是将尚书令与知政事这两大重任交予李煜,
李煜至此入主东宫。
在宋建隆二年,公元九六一年,李璟迁都南昌,立李煜为太子监国,令其留在金陵。
六月李璟死后,李煜在金陵登基即位。
刚刚继承王位的他,依然过着风流奢靡的帝王生活,极尽享乐,此时的词作也多是对他风流帝王生活的续写。
《玉楼春》
晚妆初了明肌雪,春殿嫔娥鱼贯列。笙箫吹断水云间,重按霓裳歌遍彻。临风谁更飘香屑,醉拍阑干情味切。归时休放烛花红,待踏马蹄清夜月。
尽态极妍。
临风飘散的香气,氤氲弥漫,令人沉醉。
最后两句笔墨宕开,写宴会散场之归,不放烛花,月夜踏马,直见帝王文人的风流潇洒。
爱情
大周后
影视剧中的大周后
大周后能歌善舞,精通音律,尤其是琵琶。“烧槽琵琶”名震千古。有乐曲《邀醉舞破》、《恨来迟破》等流传于世。最著名的莫过于她与后主重谱了《霓裳羽衣舞》。《霓》与安史之乱中流失,仅存残本。大周后费尽心思寻得,用琵琶弹奏,让开元天宝之遗音复传于世。
可惜红颜薄命,大周后只活了二十九年就去世了,而李煜也为此悲伤了很久,并创作了《昭惠周后诔》、《挽辞》以纪念大周后。
小周后
影视剧中的小周后
大周后去世之后的第四年,小周后就被立为皇后。
之所以让妻子的妹妹当皇后,这一代词人在诗中就描绘了他和妻妹“幽欢”的场景。
《菩萨蛮·花明月暗笼轻雾》
花明月暗笼轻雾,今宵好向郎边去。刬袜步香阶,手提金缕鞋。画堂南畔见,一向偎人颤。奴为出来难,教君恣意怜。
还有一幅图,这幅图里的主角非同寻常,相传是宋太祖和小周后。全名叫《熙陵幸小周后图》。
因是春光图,所以打了马赛克
但是在历史上关于这幅图画的记载非常的少,倒是距离后主两百年后的明朝,有个人叫沈德符的,在《万历野获篇·果报·胜国之女致祸》倒有记载:
“偶于友人处,见宋人画《熙陵幸小周后图》,太宗头戴幞头,面黔色而体肥,器具甚伟;周后肢体纤弱,数宫人抱持之,周作蹙额不能胜之状。盖后为周宗幼女,即野史所云:每从诸夫人入禁中,辄留数日不出,其出时必詈辱后主,后主宛转避之。”
风水轮流转也。
这小周后生的甚是花容月貌。后主对她亦是极尽宠爱。据史料记载:
《宋史·列传第二百三十七》:
南唐李煜之妓妾尝染碧,经夕未收,会露下,其色愈鲜明,煜爱之。自是宫中竞收露水,染碧以衣之,谓之“天水碧”。
要让宫人收集一宿的露水染色便可知这天水必得成极难。
天水碧
天水碧
一种比碧色更淡点的中国传统颜色。
碧
不过天水碧之名,却似乎一语成谶。
《宋史》卷六十五志第十八五行三:
建隆初,蜀孟昶末年,妇女竞治发为高髻,号“朝天髻”。未几,昶入朝京师。江南李煜末年,有衞士秦友登寿昌堂榻,覆其鞵而坐,讯之,风狂不寤。识者云:“鞵,履也,李氏将覆于此地而为秦所有乎?”
“履”与“李”、“友”与“有”同音,赵与秦,同祖也。又煜宫中盛雨水染浅碧为衣,号“天水碧”。未几,为王师所克,士女至京师犹有服之者。
天水,国之姓望也。
后人遂谓天水乃赵氏之望,“碧”字与“逼”同音,“天水碧”三字,实是谶言,含着赵氏逼迫,江南灭亡之意。后人有写宫词一首:
丰香门日奉柔仪,铺殿花光望欲飞;等得秋凉新露满,忙收天水染罗衣。
玉树琼枝作烟萝
《破阵子·四十年来家国》
四十年来家国,三千里地山河。凤阁龙楼连霄汉,玉树琼枝作烟萝,几曾识干戈?一旦归为臣虏,沈腰潘鬓消磨。最是仓皇辞庙日,教坊犹奏别离歌,垂泪对宫娥。
我们无法否认的是李煜是一个天才型的词人。
作词对其而言只是将心中奔涌的情感倾泻出来,因而没有压抑,没有束缚,没有遮遮掩掩,有感而发。自成丽句。
这种天赋来自于他的本色来源于他的热情。
“玉树琼枝作烟萝”,出自他的《破阵子》,最后两句“最是仓皇辞庙日,教仿犹奏别离歌。挥泪对宫娥。”此时的李后主早已被虏,沈腰潘鬓。用对照之笔写今昔之别,此时的南唐,虽地处富庶江南,豪华奢侈,不识干戈,但从一国之主沦为阶下囚,李煜刹那间体会到了人生的大悲剧。
两相比照,天上人间。
凤阁龙楼,琼枝玉树一去不复返,此时李煜的目光早已超越狭小的宫廷词中,秾丽色彩和脂粉香气渐渐褪去,让位于外界物象引发的悲哀。
与我们而言,最著名的莫过于这首《虞美人》:
春花秋月何时了,往事知多少。小楼昨夜又东风,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。雕栏玉砌应犹在,只是朱颜改。问君能有几多愁?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。
李煜由家国之悲上升为宇宙人生之悲。这首词的核心在于对人生的追问,对命运的问诘。这种悲剧情怀始终是一种直接的感悟而非理性的认识。词人见人所不能见,又以一腔真情笼罩物象,故愁思深广。
结语
梦里不知身是客,一响贪欢
与前人词作的含蓄委婉不同,李煜通常是在词中直接便唱出了自身的喜怒哀乐,抒发自己沉浮人生。
这就改变了词中主人公多为女性形象的传统观念,使词超越了“艳体”而成为抒情咏怀的重要体裁。
这对于词的发展无疑有着重要的意义。李词本色自然。
“粗服乱头,不掩国色”周济《介存斋论词杂著》
李煜多用白描,善用比喻,长于意境营造,是五代词的最高典范。
王国维《人间词话》:
“词至李后主,而眼界始大,感慨遂深,遂变伶工之词而为土大夫之词。”
纳兰性德也曾评价李煜说:
花间之词,如古玉器,贵重而不适用;宋词适用而少质重,李后主兼有其美,更饶烟水迷离之致。
最后,以古典文学大师叶嘉莹对李煜的评价结尾吧:
李后主的词是他对生活的敏锐而真切的体验,无论是享乐的欢愉,还是悲哀的痛苦,他都全身心的投入其间。我们有的人活过一生,既没有好好的体会过快乐,也没有好好的体验过悲哀。
因为他从来没有以全部的心灵感情投注入某一件事,这是人生的遗憾。
做个词人真绝代,可怜薄命是君王。
诸君何解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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