除夕萌芽于先秦时代的年终祭祀活动，与先民的农业生活密切相关。
经历了两汉魏晋南北朝与唐代的发展与繁荣，在宋代，除夕成为一个共庆团圆、祈福迎新的世俗佳节，形成了稳定的节日内涵。
01先秦时期：年节的萌芽与除夕的形成
除夕的节日主题与“年”的含义密切相关。出于生产和生活的需要，原始先民很早就开始摸索测定时间的规律。
《尔雅》云：“夏曰岁，商曰祀，周曰年，唐虞曰载。年，取谷一熟也。”
尧舜时期“观象授时”，将一年称为“载”；夏朝通过观测北斗星方向和若干恒星的运行规律，来确定时间周期，岁星行一次为一年，因此过除夕也称“分岁”；商代盛行祭祀，将“岁”改称“祀”；直至周代，正式出现了“年”的名称。
“年”的时间概念，最初是根据农作物的生长周期来逐步认识的。
从文字学角度来看，“年”是“季”的异体字，“季”在甲骨文中的写法是一个人背负成熟的禾的样子，表示庄稼成熟，因而古人将“年”放在字书的“禾”部，后经字形演变，古籍中一般写作“年”。
《说文解字》云：“季，谷熟也。从禾，千声。”年与农事息息相关，谷禾一般都是一岁一熟，“一年”就是一个农业周期，也用来表示“年成”。
《说文解字》又引《谷梁传》云：“五谷皆熟为有年，五谷皆大熟为大有年。”“有年”指的是农业有一定收成，“大有年”则是农业大丰收。
可见，在先民的认知中，时间观念与天象物候变化、作物生长丰收的节奏和周期密不可分，这种时间意识的结晶就是包括“年”的概念在内的一套岁时历法。
作为时间单位，“年”是古代农业生活的重要刻度，对于农作物的种植、管理和收获有重要意义。
包括除夕在内的年节的萌芽，正是诞生于先民对“有年”的祈福和庆祝之中，在先秦时代己经发展出了一系列年终祭祀活动。
民俗学家萧放总结道：“岁终大祭，是岁末对天地人间诸神的一次总结性的隆重祭祀。”
《礼记？杂记》云：“岁十二月，合聚万物而索飨之祭也。国索鬼神而祭祀......于是时，民无不醉者如狂矣。”所谓“腊”，本为岁终的祭名，汉代应劭《风俗通义》云：“夏曰嘉平，殷曰清祀，周用大蜡，汉改为腊。腊者，猎也，言田猎取禽兽，以祭祀其先祖也。”
又云：“腊者，接也，新故交接，故大祭以报功也。”
腊月的定名始于汉代，年终要举办祭祀活动，所以腊月是祭祀之月。在年终的祭祀活动中，农人得以放松，以狂欢的仪式表达喜悦和祝福，这已有了年节的热闹气氛。
文学作品亦有记载，如《诗经·周颂丰年》即是一篇秋收以后祭祀袓先时所唱的乐歌：“为酒为醴，蒸畀祖妣，以洽百礼，降福孔皆。”
在“大有年”后，将粮食酿成美酒进献给先人，酬谢祖先的庇佑，并祈求来年的祝福。
又如《诗经·豳风·七月》：“九月肃霜，十月涤场。朋酒斯飨，曰杀羔羊，跻彼公羊，跻彼公堂，称彼兕觥，万寿无疆。”实际上写的就是一年农事结束，庆祝丰收，进入蜡节，人们饮酒作乐，互道长寿祝福。
虽然这些仪式还形成没有详细、规范的流程，也没有固定在腊月的最后一天，但这种每年年末岁首举办庆祝活动的习惯和意识，已经有了后世年节的雏形。
直至汉武帝时，为避免前朝的屡次改历，定下《太初历》，以夏历的正月为岁首，此后历朝虽有修订，但大体不变，沿袭至清末。
历法的定型促进了节俗活动的规律化，后世随着社会条件的变化，腊月的各种祭祀与庆典活动逐渐分化、定型成腊八、小年、除夕等节日。
除夕，亦称“除日”、“岁除”，最初指中国农历腊月中的最后一晚，后也指一年中的最后一天，除夕和元旦是年节的标志性日期，格外受到重视。除夕的“除”，—说指除去之意，过了这一天，旧的一年便“除去”了。
《岁时广记》“岁除”条云：“《礼记·月令》云：‘是月也，日穷于次，月穷于纪，星回于天，数将几终，岁且更始。始是为岁除之终也。’《文选》云：‘岁季月除，大蜡始节。’故曰岁除，又日除日、除夕、除夜。”除夕表示“年”这个时间周期的终点。
除夕的“除”另一说法指“驱除疫鬼”，先秦典籍中既有年末举行驱傩仪式的记载。
《吕氏春秋季冬记》高诱注云：“大傩，逐尽因其为阳导也，今人腊岁前一日，击鼓驱疫，谓之逐除是也。”认为古人在新年的前夕击鼓驱赶“疫疬之鬼”，这就是“除夕”一名的由来。
后世文献大多沿袭《吕氏春秋》的说法。
总而言之，除夕是一个充满总结与展望意义的时间节点，体现着古人的时间意识，它滋生于农业社会的土壤，寄寓着先民祈求丰收和安康的基本欲望，因而天然地蕴含着人类的时间意识和生命意识。
除夕在上古时期具有原始宗教信仰的色彩，经后世演变，发展出了一系列以惜时、团圆、辟邪、祈福等为主题的世俗化民俗活动。
02汉魏至唐：除夕民俗的发展与繁荣
相较于岁首元旦，汉魏时代关于除夕节的记载并不多，大致有驱傩、立门神、守岁、宴饮等习俗。
汉代鬼神迷信较为盛行，驱傩依然流行，《后汉书》云：“先腊一日，大傩，谓之逐疫。”并详细描述了驱傩的仪仗和程序。又载：“旧事，岁终当飨遣卫士，大傩逐疫。”可见东汉宫廷延续了岁末驱傩的习俗，并成为惯例。
汉代还出现了有具体来历和姓名的“门神”。《论衡》、《山海经》等书籍都记载了荼神郁垒的传说，汉末蔡邕《独断》中“疫神”条综合各种说法，概述了驱傩和门神民俗的来由。
东汉应劭《风俗通义》云：“县官常以腊除夕饰桃人，垂苇茭，画虎于门。皆追效于前事，冀以卫凶也。”所谓“前事”即神荼郁垒的传说。
可见汉代除夕民俗强调驱除邪祟，保佑平安，驱傩、立桃人辟邪等在两汉都较为风行。桃木可以辟邪的寓意和安置门神的民俗，自此流传下去，后世形式逐渐简化，以文字或画像代替桃人，门神的人选也随着历史风潮，从神荼郁垒等神话传说演变到秦琼、尉迟恭等历史人物。
但郁垒依然是古诗文中代表门神的经典意象，在宋代除夕诗中也多有出现。
晋代周处《风土记》明确提到了除夕和守岁之名：“至除夕，达旦不眠，谓之守岁。”南朝梁宗懔《荆楚岁时记》载：“除夕宜焚辟瘟丹，或苍术、皂角、枫、芸诸香，以辟邪祛湿，宣郁气，助阳德。......岁暮，家家具肴蔌，诣宿岁之位，以迎新年。相聚酣饮。留宿岁饭，至新年十二日，则弃之街衢，以为去故纳新也。孔子所以预于蜡宾也。一岁之中，盛于此节。”
年终时，家家户户准备各种鱼肉菜肴，聚会饮酒。有所不同的是，荆楚一带会将旧岁的菜肴留到新年正月十二日，扔在交通要道上，视为辞旧迎新之法，宋代除夕仍旧保留了这一习俗，如北宋王洋《和徐思远岁除》云：“饭抛宿岁因轻弃”。
此时宴饮、迎新的习俗和后世的除夜团圆饭己经很相近了，除夕已是当时一年中重要且盛大的节日。
唐代除夕节延续了前朝驱傩辟邪、团圆守岁、宴饮聚乐等习俗。如果说先秦汉晋的除夕民俗还带有一定的宗教色彩，唐代除夕则演变成了一个更加热闹繁华、富有人间烟火气的节日。
得益于进步的生产力水平和民风开放的时代氛围，以及宫廷有意识的重视，唐代除夕民俗规模扩大，更加华丽丰富。
唐代的宫廷傩仪颇为壮观,《唐会要》载：“元和十三年十二月，左右金吾引驾仗奏，以旧例驱傩倔子等。金吾将军以下。并具襴笏。引入閤门。谨案大傩者，所以驱除群厉，合资威武，其光仪襴笏之制，常参朝服。旧制未称，今后请各衣锦绣，具巾袜，带仪刀，部引出入，则与事合宜。从之。”
王建《宫词》的描写更生动形象地凸显了宫廷除夜的辉煌：“金吾除夜进傩名，画袴朱衣四队行。院院烧灯如白日，沈香火底坐吹笙。”傩仪、烛火、沉香和笙歌构成了一幅炫彩夺目、奢华富丽的除夜守岁观傩图。
现在留存的一百余首唐代除夕诗中，共有八首除夕应制诗，其中皇帝作诗三首，大臣作诗五首，应与皇帝除夜赐宴群臣的习俗有关，唐代统治者对除夕节的重视可见一斑。
不仅宫廷，民间各地的除夜也非常热闹，张说《岳州守岁》：“除夜清樽满，寒庭燎火多。舞衣连臂拂，醉坐合声歌。”描绘了一片歌舞升平的景象。
除夕节俗发展至宋代，无论形式还是内容都进一步得到了极大地丰富扩充，节日气氛更加热闹、喜庆，各项民俗活动更富有享乐和狂欢的性质。
除夕的节日内涵更为集中、稳定，相应的民俗心理也更加深入人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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